文 | 徐昕蕾
灯光亮起的那一刻,舞台上的李善德佝偻着腰,抹着额头上渗出的冷汗。酒醒了,他才看见原来公文上的“荔枝煎”变成了“荔枝鲜”,小小的“贴黄”纸片悠然飘落在地,上面既无官印押缝,也无印痕,他才意识到,自己是被人做局了……
这部名为《长安的荔枝》的话剧,正是西安话剧院近年来一次极具突破性的创作实验。在这部作品里,观众看见的不仅是唐朝长安城的巍峨气象,更是现代人在“打工人”身份之外对生活意义的追问。
近日,《秦智》杂志采访了《长安的荔枝》话剧出品人、西安演艺集团副总经理任雪迎。她说,自己最喜欢的情节就是公文上的贴黄“掉马”的部分,这是艺术作品里难得一见的好点子。
展开剩余90%《长安的荔枝》话剧出品人、西安演艺集团副总经理任雪迎。 (摄影/雷晓咏)
在这出话剧里,荔枝如一个引子,带出一段围绕“荔枝使”李善德的命运故事,也牵出一场关于信念、使命与文化责任的深入探讨。
这并非西安话剧院第一次将目光投向大唐,但却是一次更为深沉的回望。他们不再满足于重现宫闱旧梦或历史繁华,而是试图从庙堂之下的百姓角度,从一个被史书轻轻带过的小人物切入,复写“盛唐”之下的另一种故事。
在这棵荔枝树下,西安话剧院以一颗剧作人的初心,继续守望文脉。也大胆求新,尝试以属于当下的叙事逻辑,为观众带来历史的温度。
01古今困境对话:话剧的灵魂在于“讲人”的能力“人人都是李善德,人人都会遭遇生活的困境,人人都会受规则所负累,都会被生活压迫。”任雪迎说。
“我们希望传达出在那种环境中‘人是应该躺平还是奋力一搏’的思考。‘善’和‘德’是马伯庸给这个人物起名的深意,怎样才能守住一个人内心的底线是带给观众的思考,人人都会面临内心的艰难选择。”
剧中主人公李善德本是一名小吏,在护送荔枝入京的过程中九死一生,不断被卷入权谋算计与人性博弈。他的卑微与挣扎,既是古代朝堂下的写照,更是现代“打工人”命运的隐喻。
西安话剧院对剧本的要求,不是单一地叙述历史,而是试图让观众理解一种穿越古今的共情——通过李善德的经历,去理解那个时代人们的思考与抉择,理解“盛唐”的代价,也理解信仰如何穿越千年仍熠熠生辉。
这样的改编逻辑显然具有极强的当代表达。在“快节奏”成为内容主流的当下,西安话剧院却在坚守一种不疾不徐的叙述风格,选择在人物的沉默与转身中展开戏剧冲突,在信念与现实的缝隙里书写情感张力,这本身就体现了剧院对于剧场语言、文化深度和观众感知能力的坚定信念。
02以精巧的构思赢得年轻观众作为西安话剧院“天下长安”系列的最新作品,《长安的荔枝》延续了该系列一贯的文化立意——“长安”即“常安”,是对国家安定、社会和谐、人心向善的共同愿景的艺术表达。
从话剧《长安第二碗》《长安号的笛声》到话剧《长安十二时辰》,再到这次《长安的荔枝》,西安话剧院正在用更丰富的题材构建起一个贯通古今的“舞台长安”。
与以往不同的是,《长安的荔枝》不仅在题材上做出突破,在舞美与节奏、叙事方式上更体现出西安话剧院对年轻观众审美变化的积极回应。传统话剧,往往依赖宏大布景与古典叙述。但西安话剧院却以极简而意象丰富的舞台设计为《长安的荔枝》赋予了当代表达。
整部剧摒弃传统“宏大叙事”的堆砌,以几扇屏风和一组LED灯管为主要视觉支撑。“屏风”是一项独具匠心的设计,在舞台上,屏风不再只是一个象征身份的道具,而是灵动多变:它既是山岭背景,也可当宫门,甚至可以化身为赵书记的衙门。
这种写意的、功能多元的表达方式,在全国范围内并不多见,却在《长安的荔枝》中获得了极强的表现力——它让整个舞台既保留了东方传统美学的含蓄,又具备了现代戏剧的灵活张力。而LED灯管则营造出一条极具“赛博朋克”风格的运输之路——古今交融、虚实结合,构成独具特色的话剧气质。
“我觉得艺术家要会玩,要有好奇心。”任雪迎说。她坦陈如今年轻人对文化产品的喜好、对情感表达的方式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艺术创作若还停留在“老一套”的叙事方式里,终将被时代所淘汰。因此在《长安的荔枝》中,她鼓励创作者大胆想象、大胆表达——哪怕是借用“赛博朋克”这样的风格语言,也未尝不可。这种风格的混搭,正是导演李梦泽多年在上海观剧、研究、沉淀后的自然表达。
在剧场条件有限的情况下,西安话剧院与导演团队共同完成了从“真实还原”向“视觉隐喻”的转变,让舞台呈现更符合新时代年轻观众对节奏、情绪与写意舞美的接受方式。
03多类型话剧共存:西安话剧院的“双线”战略事实上,《长安的荔枝》诞生并非偶然,而是西安话剧院近十年来不断拓宽“多样式戏剧”路径的自然结果。
在大众的印象里,西安话剧院出品的话剧以厚重历史、现实主义题材见长,像是《麻醉师》《路遥》这样宏大叙事的精品剧目都会请专家来指导,媒体宣传也多。但其实自2016年起,剧院就已经开始在“小剧场”推动原创尝试,鼓励青年导演、编剧参与舞台创作,用更先锋、实验的手法探索“爱”“生命”“死亡”等永恒命题。
2019 年西安话剧院出品的《哈姆雷特》就将莎士比亚原作中的背景从欧洲宫廷改到现代家庭中的厨房,体现出对传统剧本的大胆改编。此次《长安的荔枝》则继续这一探索,将“历史题材”与“当代表达”结合,导演、编剧团队中既有西安话剧院本地力量,也有长期深耕话剧领域的年轻创作者协作,导演李梦泽便是其中代表。他在上海工作多年,观剧无数,既熟悉传统戏剧美学,又勇于尝试新形式。
对细节的执着,对创作节奏的把控,也正是西安话剧院之所以能够在这部“轻松向”作品中维持高质量表达的原因。从舞美到灯光,从表演到叙事,这部剧无疑承载着剧院过去多年沉淀下的戏剧美学与创作理念。而最让人动容的,是其中那份“久久为功”的耐心:不是一味迎合市场,而是在理解市场的基础上保持艺术的初心。
《长安的荔枝》这颗剧场果实的背后,是一片持续供养文艺创作的肥沃土壤。近年来,西安市委、市政府高度重视文艺精品创作与舞台艺术发展,明确将文化建设纳入城市高质量发展大格局,出台了多项扶持原创剧目的专项政策。
在此基础上,曲江新区作为西安国家文化产业示范区核心区域,也不断优化剧场资源配置,支持本地文艺院团进行创作孵化、市场拓展与品牌建设,为《长安的荔枝》这样的优秀项目提供了全周期支持。这些政策与机制的持续加力,正是西安话剧院能“沉下心来打磨剧本”的底气所在。
04守住“善德”二字,传递话剧更深的温度今年三月《长安的荔枝》排练阶段,剧院组织演员进行半个月以上的形体训练,台词、肢体反复推敲,不过主创团队更看重的,是演员对“内心动作”的处理。话剧的真正魅力不在于一两处笑点,而在于每一场演出都能像演“第一场”一样饱含真情。
“李善德一想到自己的妻女,眼神和动作就该发自内心地柔软起来。”创作团队时常提醒演员:不要演“油”了,不要沉浸在自己想象的场景里,要设身处地揣测主角的想法。“每一场我们都在打磨,不考虑出不出圈的事情,先做好自己该做的。”任雪迎说道。
值得一提的是,《长安的荔枝》首演地并非西安,而是上海。任雪迎回忆,这一决定在事后看来“并不成熟”,但一方面创作团体对剧本还是比较有自信,另一方面上海拥有全国活跃的剧场文化氛围和成熟的青年观众群体,是检测市场接受度的最佳“试金石”,所以最后创作团队还是大胆选择了在上海首演。
事实证明,这一决定收获了意想不到的热烈反馈。首轮演出票几乎一开售即售罄,不少观众连刷多场,自制周边、排队签售、现场打卡……“粉丝们自己做熏香片、打快板、交换礼物,这就是戏剧的魅力。”任雪迎坦言,观众的热情既是一种肯定,也是一种鞭策。
话剧不再只是供人怀旧的艺术样板,它可以是年轻人的情绪出口,是现代人面对困境时的一次精神对话。西安话剧院正是在这样的路径中,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舞台革新之路。
“老百姓对好的文艺作品需求是很高的,”任雪迎说,“市场上优秀作品仍然存在很大缺口,这也给我们一种警醒。”而《长安的荔枝》正是在这片文艺土壤中长出的一颗清甜果实。
它以小见大、以虚写实,在一个略显荒诞的任务设定中,讲出了每一个普通人在时代洪流里努力不被淹没的勇气与坚持。
05结语“这并不是一部“宏大叙事”的话剧,但它讲的却是最宏大的命题——关于选择、责任、爱与希望。
“我们每个人都像李善德一样,会遇到人生中的那个‘坎’。但坚持怎样的内心选择,在于我们自己。”这是《长安的荔枝》的隐喻,也是西安话剧院创作的初心:让话剧,重新成为年轻人愿意走进剧场的理由。
本文原标题为:《长安的荔枝》:一颗从剧场生长出的清甜果实——西安话剧院在守正创新中的一次年轻化突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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